十几年前的女性向网络文学圈,大概大家都知道耽美界的“天籁之音”和女主界的“君子逸泽”,其实她们是同一个人。
这是一位连续十年稳居晋江作者排行榜榜首的“一把手”作者,2005年至2012年笔名为“天籁之音”,2012年至2020年笔名为“君子逸泽”。
从2006年到2016年的大部分时间里,她的总分都高出榜单第二名作者好几倍,是晋江绝对的“一线流”。其代表作言情小说《月光如火》和《奥丁的祝福》分别位列晋江言情小说榜单第一和第三名。其代表作BL小说《神的右翼》和《天之王》分别位列BL榜单第一,是原创BL圈的巅峰。
但因晋江积分制度调整,她没有续约,也无缘冠军排名。
高处不胜寒。她年纪轻轻就成名,享受着聚光灯的照耀。她也是遭受网络欺凌最严重的晋江作家之一。在网络文坛的“草根时代”,真相与谣言混杂,滤镜与黑料齐飞。她是很多人的梦想和幻想,也是很多人攻击的对象。
“铁杆黑粉专门设立了一个网站来骂我,甚至还组织了线下见面会。”君子逸泽告诉刺猬公社(ID:ciweigongshe)。
2011年,她彻底放弃写耽美小说,专心创作女性主角小说,以“君子逸泽”的笔名正式复出。这意味着“天籁之音”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光环和荣耀瞬间消失。
她说她曾经迷失过,但从未后悔过。
“晋江原创舞蹈第一人”
十五年前,明晓曦霸占了女性网络小说的天地,每所学校附近的书店里都摆满了她的青春小说。《旋风少女》、《我的阳光》、《夏日的欲望》、《会有天使替我爱你》……甜美而忧伤的爱情故事,让青春期的少女们沉醉其中。
君子逸泽也不例外,当时她还在上高中,还不满17岁。
“明小溪的书我都看过了,但还是意犹未尽,所以就开始写。”君子逸泽说,“我写的第一本书就是《明小溪》。”
这部处女作名叫《女巫游戏规则》,约54万字,分20回在晋江文学城发表,是当时还是高中生的天来智媛在16岁时创作的。
《女巫游戏规则》的故事略显幼稚,并没有在网络上引起太大轰动,但却让她爱上了写作。“我对写作上瘾了”,她这样描述自己。
出道后,她受到网上BL作品的影响,瞬间变成了一个热衷于“同志爱情”的烂女孩。
17岁那年,她去英国读大学,开始了异国他乡孤独而叛逆的生活。耽美爱情故事中的禁忌和刺激,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青春期孩子渴望被爱的心情。
多年后,君子逸泽回首分析自己“变烂”的原因,她意识到父母之间的激烈冲突极大地影响了她的创作内容和风格,母亲是女权主义者,父亲是沙文主义者,两人的教育方式也截然相反。青春期的疯狂与叛逆让她产生了强烈的自我厌恶和价值观分裂,而这些心理活动在她无拘无束的网络写作中得到了充分表达。
英国的两年,孤身一人在异乡的伊泽迎来了创作生涯最丰收的两年。富裕的家庭环境让她对金钱的欲望并不强烈,纯粹为自己而创作,近乎疯狂,一年写了百万字。
她的代表作也大多产于这一时期,女主作品有首部畅销作品《奥丁的祝福》、首部影视改编作品《夏日梦幻狂想曲》、热播剧《月光如火》原著等,BL作品有《神的右翼》《十里红莲酒》等。
其中,《神之右翼》首发仅用了两个月时间,却将“天籁风筝”的名字推上了原创耽美圈和女性网络文学圈C位。作品借用北欧希伯来神话的框架,以路西法的反叛与堕落为主线,描写了大天使米迦勒与恶魔路西法之间的爱情故事。
作品以无限的想象力、细腻的描写、不偏不倚的价值观吸引了无数粉丝。“当时BL圈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这部小说的更新,在没有水军和营销的网络文学时代,《神之右翼》每章都能收到上千条长评论,晋江服务器甚至一度瘫痪数次。”网友AAWagner回忆起当时的场景,至今仍记忆犹新。
回忆起创作BL作品时的心态,君子逸泽说:“我17岁的时候,写的BL作品不只是男人之间的爱情,我想表达跨性别的爱情。就像《花的世界》里的重莲,只要爱一个人,不管他是男是女,甚至是怪物,她都会爱。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意义重大。对主人公来说,‘全世界都恨我,但这么好的人会救赎我。他什么都不在乎,连性别都不在乎,怎么会在乎这么坏的我?’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初二时我向往的纯洁爱情。”
“但长大后,学会了承担责任,我的想法就变成了:‘我只有足够优秀,才有资格去保护别人,被别人爱。’于是,我的女性意识就更强了,想要成为一个可以依靠的女孩,也喜欢看那些着重描写女主角心理成长的小说。”君子逸泽说。
从耽美到女主
天籁风筝就像她的作品一样,不完美却无拘无束,一位作者和她的作品已经成为粉丝心中独特的精神符号,是一道永不褪色的“白月光”。
但另一方面,很长一段时间里,天来志远都不愿意告诉身边的人自己的笔名。
事实上,她曾长期处于抑郁状态。
第一次是在英国读大学的时候,当作品《上帝的右翼》正式登上晋江排行榜冠军宝座后,社会上残酷的打压就成了她小小年纪就成名的一种代价。
从小被宠坏的天籁之音,完全没有收敛锋芒的观念,以自我为中心,不懂得在乎别人的感受。君子逸泽用“自恋”、“不负责任”、“公主癌”来形容当时的自己。这些特质,对于一个当红女作家来说,都是致命的。
于是,她成了晋江平台遭受网络欺凌最严重的作者之一,粉丝越多,黑粉越多,越红,口水和辱骂也越多。
她很多以前不以为意的举动或言论,瞬间被放大成足以抹黑网络文坛的污点,一些凭空而来的谣言,被口耳相传的言论“印证”,黑料、人肉搜索、骚扰……在互联网相关法律尚未健全的年代,年仅18岁的她,经历了一段前所未有的黑暗岁月。
在那段受批评最多的异国他乡生活中,在孤独和绝望中,天籁之音曾一度产生过深深的自我怀疑:我被批评、被骂,是正常的吗?
“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。晚上洗澡的时候,我感觉好像有很多东西在抓着我。我不想洗完澡,因为洗完澡后我又会孤身一人,我得独自抵抗,看着我的粉丝和黑粉在网上争吵。”
第二次低谷发生在2008年她“褪色”之后,许多人从粉丝变成了恨她的人,曾经喜欢她的读者也变成了她最激烈的批评者。
此时她开始创作《黑色高跟鞋》《贵族》《九云上的月光》等作品,开始呈现以女性题材作品为主的倾向。
她确实在改变,而这种转变与她在英国留学期间的所见所闻息息相关。
“在英国街头,看到男人抓另一个男人屁股的场景并不罕见。社会并不认为所有人都是异性恋,人们甚至会主动向对方解释自己的性取向,以示尊重。当男人之间的暧昧行为不再是禁忌时,叛逆引发的对耽美的痴迷也逐渐消失。”君子逸泽说。
不再痴迷BL的她,想要回归女性主角题材的故事创作,并开始频繁创作言情作品,但这种转型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。
一些耽美粉丝认为这种转变是一种背叛,他们现在感到愤怒和失望,就像他们曾经崇拜和喜欢耽美一样。截至 2020 年的今天,这样的粉丝仍然存在。
其实,时至今日,耽美的热度依然很高,晋江平台上的作品大多为耽美,长配文学更是专门的耽美小说平台。近几年,热门耽美剧接连上映。作为“原创耽美圈第一人”,天籁之音曾多次有机会留在“耽美圈”,但她还是“坚持离开”。她表示:“从长远的时间线来看,耽美题材和我的创作理想是不同的道路。”
她认为BL小说的流行有社会原因。
这个属性自带了粉丝,和一开始的她一样,相比“这部作品”,很大一部分读者或许更关注耽美这个“属性”,也就是“男男恋”或者“跨性别恋”。
耽美本身是二次元题材,而小说之外的衍生品还有很多,比如同人小说、网络配音、cosplay、同人漫画、角色歌曲等等。所有这些小圈子,单独看都不大,但组合起来,却能形成蔚为壮观的人气扩张效应,这都是耽美的“加分项”。
君子逸泽明白,写耽美、写言情能保持热度,但你的标签永远都是耽美;但彻底放弃耽美,就意味着放弃耽美带来的一切好处,从头开始。她考虑了三年,才决定放弃《天籁之音》。
“我一直觉得,如果有一天中国同性恋合法化,耽美迷们对待耽美的态度会和我在英国的感受一样——他们只是普通人,不神秘,不刺激,也不忌讳。到那时,耽美小说热潮也会逐渐消退,成为一种普通的小说类型。到那时,我不得不问自己:你真的愿意用一生去刻画一大批男性吗?答案是不愿意。”君子逸泽告诉刺猬公社。
“如果我想一辈子写小说,就必须离开耽美这个舒适区,专注于创作的追求,重新开始。我的文学追求,就是写出优秀的以女性为主角的玄幻、古风小说,重新被认可。”
这成为了君子逸泽未来的目标。
新款“君子逸泽”
2011年1月,22岁的天籁之音正式宣布未来将专注于创作以女性主角为主角的小说。
当时她被很多读者骂,失去了很多粉丝,她没有听编辑的劝告,而是鼓起勇气改了笔名,重新开始。
“笔名是和代表作品挂钩的,如果我继续用‘天籁之音’这个笔名,就算我把女主小说写得再好,读者提起我,也只会想到‘天神有翼’这样的作品。所以,我决定把‘天籁之音’留给‘天神有翼’,留给‘花容天下’,留给十七岁所有的回忆。”
她决定以“绅士”身份重新出道,然而转型过程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顺利。
大陆耽美网络文学发展历史较短,实力最强的一批作者起步早,很容易成为“鼻祖”。但男女生作品要求高得多,历史悠久、基数大,内容风格多样。任何作者从耽美转向一般作品,都会如从湖入海般迷失自我。
同时,BL小说本身就具有矛盾冲突的元素。两个男人如何突破世俗的眼光,付出没有后代的代价,并坦然承认喜欢这个人,任何一点都可以写成十万字的巨作。但一般的创作没有这个“拐杖”,作者需要精心安排矛盾和戏剧元素。
君子逸泽感叹:“写出一部好的女主小说,真的很难。”好在,这些压力,都变成了不服输的君子逸泽的动力。
经历过青春的莽撞和社会的打压后,她变得更加成熟,也找到了自己的风格,从无意识的创作走向了更加深刻的思考。
2012年出版言情小说《奈何》,2014年出版《月城花落海棠花开》,成为她从事言情小说作家以来最受欢迎的代表作。
作品中,她描写了“月都”肃昭氏小公主纪洛薇与海神尹泽之间凄美的爱情故事,读者评价“读完全篇爱不释手,令人心酸却又难以忘怀”。
如今读者提起“君子逸泽”,首先想到的都是他的许多代表作。《怎么办》、《月城花落花开海》、《夏梦狂想曲》、《月上火》……都受到读者的一致好评。“我觉得这个选择很明智,很适合我。”君子逸泽说。
不过时至今日,仍有不少原有粉丝对君子逸泽的转型感到愤怒和不解。一位原有忠实粉丝在贴吧上写道:“我有多喜欢天籁之音,我就有多讨厌君子逸泽。”
但以泽君子从不后悔。
“我会问自己,我的人生目标是什么?是被别人喜欢吗?不是。”君子逸泽说,“我想写出开创性的、受欢迎的作品。那天下午,我在纠结要不要改笔名的时候,正好有一面镜子摆在我面前。我看着镜子里的女孩,那么年轻,才23岁。我立刻就做出了决定——为什么我不能重新开始?我还年轻,还有时间。”
此外,如今不少小说读者认为言情小说不过是“香饽饽”,女性向网络小说天天谈恋爱,毫无新意。君子逸泽也遭到了别人的质疑。有读者给她留言:你埋下了这么大的背景,拿来写恋爱,不是很浪费吗?
伊泽君子却不这么认为。
“人类文明的进步,始于繁衍,始于对领土和资源的争夺,历经数千万年,并无太大变化。前者演化为爱情,后者演化为战争。所以,爱情与战争,一直是文学经久不衰的主题。在此基础上衍生出的任何深刻主题,都是进阶操作。我们可以回顾那些经典作品,不说100%,但95%都是围绕这两个主题展开的。所以,我觉得写爱情,并没有错。”
同时,君子逸泽坚持让自己的小说围绕女主角展开,写女生喜欢看的作品。在她看来,男生喜欢的女生,不一定是女生会喜欢的。社会上男女关系从来就是一场博弈。中国文学史有两千多年历史,但在曹雪芹之前,从来没有一位小说家专注于歌颂女性。在过去以男性为主的文坛里,女性的角色就是乖巧听话,不需要有什么想法,只要是好工具,为男性服务就行。直到近代,才出现了一大批为女性发声的、真正关注女性心理世界的女性作家。君子逸泽希望成为其中的一员,她的目标是歌颂女性,推动女性文学的发展。
如今,经历了蜕变之痛的君子逸泽全身心投入到创作中,长期积累的物质基础和家人的经济支持让她摆脱了生活的重担,可以纯粹地将一切奉献给自己的目标和热情。
她会用半年时间筹备一本新书,再用三个月时间写初稿,在晋江连载,初稿完成后,又用半年时间反复修改,才出版。
她目前正在写的新书《她的4.3亿年》大约有15万字,仅仅是前期的世界观准备,她没有社交需求,只是喜欢宅在家里,用心打磨每一本书,回归写作本身的乐趣。
当《月光与情人》IP改编的消息一经发布,粉丝们就纷纷留言,要求她参与改编。
“我问他们,是希望我当编剧,还是继续更新小说?他们一听,都选择继续更新。”君子逸泽笑道:“你看,他们很了解我。”
结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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